粉紅推理海

作者：橫山秀夫

譯者：張筱森

出版：臉譜

    在本格派的世界中，專注的焦點是在「行為」的本身。當一樁犯罪案件產生，首要理解的是「誰做的？」、「怎麼做的？」，排除一切不可能後，最後的假設必然為真。所以在本格派的推理中，「為什麼而做？」不是最重要的推理因素，它可能可以合理化整場犯罪的起因，但不是推敲出兇手的最主要方向。或者說，是否存在「動機」可以幫助偵探縮小嫌疑犯的範圍，但不是主要故事的關鍵。

    隨著社會的發展越來越複雜，人心也越難越用傳統標準去衡量。推理小說也漸漸從單純把玩詭計的遊戲，將鏡頭拉遠，以宏觀的角度俯視整體事件發生的脈絡，些許的枝微末節都可能導致彼端產生驚駭的結果，比起案件的始末，人心的變化才是最精采的劇情內容。

「警察不是職業嗎？」

「四十年來，它門監視著社會也被社會監視著。從制服的種種壓力解脫之際，卻也同時面臨的空虛感。」

    《動機》一書中，收入了四則短篇，其中同名的第一篇正是以犯案「動機」來尋找犯人。貝瀨提出了警察手冊統一保管的提案，卻在警局裡發生了保險箱內的手冊，在值班刑警的監視下，全數消失的窘境，這無疑是打了貝瀨一個耳光。全案除了敘述發現時的現場狀況之外，只有當時值班人員的「人證」。推敲犯人的走向也並非物理性的推導可能情形，而是在嫌犯人數其實頗少的狀況下，一個一個思考其可能動機。

    終其一生活在工作所帶來的榮耀的人，往往難以脫下這身光榮走下舞台。究竟這是一個職業，或是職業早已取代了生活，成為支撐一個人的主要力量，而當這股力量抽離，未來即使換來如何的自由無拘束，都只是剩下空殼般的虛脫無力，因為成就靈魂的重心已然失去。貝瀨是個警察的兒子，他看著自己父親退休後的凋零，更能夠體會把職業當做生命燃燒的人未來的不堪，之所以提案，也是為了想找回大家生活中下了班後不屬於警察靈魂的那塊淨土吧！但是旁人只能看到花開花謝，又怎能了解那份熱情的初衷。這其中的奧妙大概只有瀕臨退休的人能夠體會吧。

「只要能活下去，無論是用怎樣悲慘的生存方式都好，沒有任何人生是可以輕易拋棄的。」

    〈逆轉之夏〉是寫更生人的故事。山本多年前因為一時貪念，和女高中生外遇並且失手殺了她，為此服了刑。出獄後的人生並不順遂，在任職的公司也因為背負著過往的秘密而無法與人親近。陌生人荒謬的電話，懇請他代替殺人，並且一步步匯進大筆款項，這時剛好碰上前妻請求增加扶養費用的時機。不平順的更生之路中，前妻的無視、用錢的需要、上司的輕蔑，在山本期待重生，期待能再次被社會接納的同時，社會早已遺棄他了。雖然因為是自己犯錯，而無法埋怨什麼，但是寂寞和極欲找回與自己同一陣線夥伴的心，卻讓他一步步走向佈好的陷阱。

    這個故事讓我不由自主的想起《惡人》裡的佑一。

    〈情報來源〉是寫女記者的故事。極力希望獲得肯定的真知子，終於被全國性的大報社挖角了，卻開始懷疑對方看中的是否為自己的能力，亦或她手上握有的超級情報來源才是被邀請的主因？橫山秀夫在這個段落裡，寫了許多記者圈的生態，多數和性別是有關係的。「記者」這個職業一半在當時涉及到的性別印象多半為男生，因此女人在跑新聞的，往往不怎麼受到重視，無論下屬、長官、同事。從真知子的遭遇可以看見大家對女生的提防和忽視，可見女性要在職場上得到重視多麼的困難：做得好人家酸「是用身體換來的」，做不好人家又嫌沒能力獨挑大樑。就連自己都對自己的能力抱持著懷疑，甚至對是否好到值得別人挖角這點，都無法肯定。

    〈密室之人〉是寫法官的故事。在法庭上質問證人的時刻打瞌睡，安齋一方面和記者打交道，想要免除被寫上報導使法院蒙羞的慘況，一方面也想調查出自己瞌睡的原因。這個故事和第一個故事所描寫的情景有點類似，是在闡述當一個人活在職業角色所賦予的生活當中，是否還能算是真切的生活著呢？看似光環的榮耀，同時也帶給身邊的人壓力。其實我更寧願相信結局是不存在的，可惜這個故事太過真實，讓讀的人最終望著密室而感到不捨。

    四段故事，四個職業，橫山秀夫用其獨到且精闢的筆法，寫出了各式人生的真實百態。絲毫不矯情造作，平實卻深刻的敘事反而突顯了人生的困窘。利用角色內心的自我對話，營造不安、焦慮的情勢，讓人物性格躍然紙上，平面的文字也跟著情節鮮活起來。儘管過程有些悲苦，厚重的情緒烏雲低沉沉的累積在故事上頭，就連結局都不見得是美好的；然而作者留下一些餘味在故事的後方，不完全填滿，就像人生也不是總是絕望那般。這只是個故事，是個段落，但總不會是人生的全部。像這樣的故事，餘韻繚繞，或許適合有些年紀、歷練之後，再度翻閱，可能別有感觸。

橫山秀夫其他作品：

《羅蘋計劃》讀後感